题记:
从风靡海内外的《彝族舞曲》到红遍中国的《春到沂蒙》;从摘取华月坛全国协奏曲大赛经典作品奖的协奏曲《江月琴声》到80高龄创作的最新作品《蓝海之梦》,王惠然的音乐作品在中国乐坛之巅屹立了半个多世纪。
从荣获文化部科技进步一等奖的王氏四弦柳琴改革,再到编写教材教授海内外学子、推广和普及柳琴艺术,王惠然,这位国宝级的老人,这位中国柳琴之父,仍然包含创作激情。在他从事民族音乐六十载作品音乐会《民族魂 中国梦》正紧锣密鼓筹备的时候,记者采访了他
深秋的珠海仍然艳阳高照,来到王惠然位于大海边的家,迎面扑来的是面朝大海、春暖花开的气息。精神矍铄的王惠然老先生开门迎客,他穿了一件绿色的T恤,更显得春意盎然。老先生的精神面貌仿若一首上世纪流行的诗——
春天的后面不是秋,
何必为年龄发愁?
只要在秋霜里结好你的果子。
又何必在春花面前害羞……
王惠然的累累硕果当然不只是结在秋霜里,在他人生的春天里,就已经结满了丰盛的果实。一路走来,春夏秋冬,他的辉煌已经载入中国乐坛的史册,他的作品和成就,必将成为中国民乐发展历史上不可磨灭的篇章。
一、春日花开 聪慧少年
少年王惠然,是个调皮的小子,但他的调皮,并不用在打架、和泥上。他痴迷于隔壁的一间大房子,这房子是个说书场,里面评弹艺人的表演让王惠然和哥哥痴迷。小哥俩整天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书场中听评弹,哥哥喜听故事,小小的王惠然则被评弹艺人翻飞的手指镇呆了,特别是当他有机会第一次听卫仲乐教授琵琶独奏《十面埋伏》时,他完全被弹奏者的技艺折服了,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他觉得那位表演者弹琵琶的手简直是酷毙了!
在书场看了一遍又一遍,王惠然牢记心间,回家后就想模仿。但他买不起琵琶,只能用月琴当琵琶练,直到过年领了压岁钱,他便用10元买了个玩具般的小琵琶。摸摸弄弄,他居然能完整地独奏一首《阳春白雪》了。那一年,他13岁。
之后,抗美援朝期间,老家上海到处是鼓舞士气的演出。哥哥和王惠然以及其他的年轻人组了个青年评弹团,听收音机记谱、写词,到处去演出自编自演的、鼓舞志愿军战士保家卫国的弹词开篇——“那可一点不比现在年轻人组的摇滚乐队逊色哦。”王老回忆往事,眼里仍闪烁着年轻的光芒和激情。
青年评弹团在上海大放异彩,随着上海越剧传遍全国,王惠然被招进了上海文华越剧团。但他并不甘心只当一个越剧团的伴奏演员,他报考了上海音乐学院,但他落选了。落选的原因让他哭了——尽管他的演奏可以说很精彩,但他的指法完全是民间评弹艺人的指法,与学院派的指法很不一样。评弹艺人重说唱,轻演奏,这样的指法完全可以胜任;但若是独奏,他这样的指法显然有很多欠缺。王惠然“败”得心服口服,但仍然是病了一场。
那一年,他19岁。小伙子心劲高,不服输,拼命改指法。也许上帝就是这么公平,在王惠然改指法的过程中,上帝送了他一个礼物:慧心的他发明了一种新的琵琶演奏法——四指轮技法,他用这种前人没有用过的指法,奏出了多声部效果,大大丰富了琵琶表现力。但礼物还远不止这一个,上帝关上一扇门打开了一扇窗:部队来上海招琵琶演奏员,王惠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。他参军了,去北京了。
二、落英缤纷 创作源泉
老人家记得很清楚,1956年4月10日他到了北京,5月1号就登台表演了琵琶独奏《阳春白雪》。这是在首都人民欢庆五一国际劳动节上的表演,王惠然一鸣惊人。
接着,他随国家领导人出访莫斯科,在前苏联出尽了风头。莫斯科电台来录音,之前说好录一首,结果他们越录越兴奋,一口气录了六首,王惠然得了一大笔稿费,他把稿费分给每一位同去的团友,大家买了许多东西回国,对于当时物质匮乏的中国来说,这么多洋货带回国,大家都高兴极了。
之后,王惠然下部队体验生活。他不怕吃苦,去到了云南贵州慰问边防部队。他骑马,翻越大山,走马帮的羊肠小道。山路崎岖颠簸,把他摔了下来,他就下来牵着马步行,翻过一座又一座山,走进一个又一个山寨。山路上,马帮的歌声忽近忽远,山寨里,彝族百姓的烟盒舞和海菜腔滋润了王惠然的灵魂。
那又称'跳弦'的彝族烟盒舞,是云南彝族的一种群众性民间舞蹈,起源古老,因每人两手各拿一个竹或木棉蝗烟盒弹跳起舞而得名。彝族人民极为喜爱烟盒舞,不论小孩和老人都爱跳。而海菜腔是由彝族青年男女在山野、田间、湖上谈情说爱唱出的山歌发展衍变而来,2006年5月20日,彝族海菜腔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而在上世纪中叶,王惠然就慧眼识珠,发现了它的价值。
当年,民间舞蹈和音乐的美妙,不仅让疲劳的王惠然忘记了劳累,更激发了他创作的灵感,于是,那首享誉海内外的琵琶曲《彝族舞曲》诞生了,王惠然的名字也随着它的不断被演奏和翻录而蜚声世界。
这段边防生活给了王惠然极大的艺术滋养和啓迪,后来他的全国第一准著名柳琴协奏曲《毕兹卡欢庆会》的创作灵感也来源于深入生活期间体验到的土家族人的音乐和舞蹈。
那个年代的艺术工作者都把体验生活作为重要的工作。王惠然在云贵高原生活半年后归位部队。调入济南军区后,他又下到山东临沂去劳动了,他是作为代理排长下到连队去的。几十年过去了,他还记得当年第一天到连队时的情形——
连长对王惠然所在排的战士们说: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种水稻。今天组织上给我们派了个新排长,让我们欢迎排长带领我们种水稻。
连长话音刚落,王惠然就啪一个敬礼:“报告连长,我不会种水稻!”全排战士哈哈大笑。
讲到到这里,王惠然老先生也哈哈大笑,仿佛当年劳动的情景就在眼前。
种水稻,修水渠,劳动的艰辛、收获的欢乐都为王惠然埋下了创作的种子,之后他写出了《幸福渠》,《春到沂河》。写它们的时候,王惠然满脑子都是沂河开冻、流水潺潺、农耕的人们一片繁忙的景象。他把这情景汇同着当地的沂蒙小调,创作出了脍炙人口的新乐章。
三、灿烂辉煌 民乐之王
在山东一带下部队时,王惠然有机会看到了当地民间戏曲柳琴戏。第一次听到柳琴的声音,他激动得跳了起来:这乐音,这穿透力,不正是民乐弹拨乐器中其他乐器所不具备的吗?于是他向领导汇报,要留下来研究柳琴,想把柳琴纳入到民乐团里。领导同意了他的想法,还派了另外二位同事一起学习柳琴戏。
王惠然发现,柳琴虽然很有特色,但它高音不行够,低音又不足。于是他给传统双弦柳琴加了一根弦,攺革为三弦高音柳琴,后又改革成了四弦高音柳琴。这期间,他跑了无数次的远在江苏徐州的柳琴制造厂,与老师傅们一起夜以继日、废寝忘食地研究、改造,终于,新的柳琴诞生了。
凭着新柳琴的问世,王惠然成为中国的乐器改革家,他研制成功的四弦高音柳琴,填补了中国弹拨乐高音的空白,结束了200多年来柳琴仅用于戏曲伴奏的历史,使柳琴登上了独奏、协奏的舞台。这一改革成果获得国家乐改最高奖——中国文化部科技进步一等奖、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。
王惠然老先生回忆那天领奖时的情景说:和我一起领奖的,都是研究卫星、导弹的科学家,那一天我真的很骄傲、很自豪。
柳琴改革的成功,激发了王惠然更大的创作热情,中国第一首柳琴协奏曲问世了,这就是早已孕育在王惠然脑海的《毕兹卡欢庆会》。它的第一次公开演出,是由那时刚刚10岁的王惠然老师的女儿王红艺演奏的,作为国庆献礼,王红艺到北京表演了这首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曲子。
优美的旋律,精湛的技巧,让人耳目一新、眼前一亮的新式柳琴,美丽可爱的小姑娘都给大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,王红艺因此获得了文化部的表鄣,“民乐小红花”的美名远扬。从此,王红艺的生命轨迹就离不开柳琴了。她现在是国家一级演奏员,我国著名柳琴演奏家、教育家,任天津音乐学院、中央音乐学院硕士生导师,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,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理事及柳琴专业委员会副会长。
从此,王惠然开创的中国柳琴艺术,也为音乐院校创建了一门新的专业。他写的《柳琴演奏法》《王惠然柳琴作品集》《全国柳琴考级曲集》《柳琴演奏教程》等专著和众多论文成为高等院校的必修教材和国家大赛规定曲目;他出版的众多唱片、影碟成为普及柳琴艺术的“珍品”;他培养的柳琴、琵琶的学生已是桃李满天下,不少已成为专业团队、艺术院校的骨干力量。王惠然当之无愧第成为中国“柳琴之父”,还荣获了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颁授的“民乐艺术终身贡献奖”、 广东省优秀音乐家突出贡献奖。
四、面朝大海 痴心无限
王惠然的头衔很多:国家一级作曲,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;济南部队前卫歌舞团艺术指导、指挥、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名誉理事、柳琴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、中国和广东音乐家协会会员、珠海市文联顾问、珠海市音协名誉主席、中国琵琶研究会顾问、山东济南大学客座教授、香港新声国乐团顾问;他多次出任全国和国际大赛评委,全军文艺会演指挥奖获得者……半个世纪以来,王惠然集作曲、指挥、演奏、教育、乐改于一身,全方位地在民族音乐的传承、发展、创新上作出了很大贡献,他的作品荣获国际和全国、全军大奖十余项,在海内外享有盛誉,是颇具影响的大师级艺术家之一。
1996年,干了一辈子“革命”工作的王惠然退休,身负重名的他从此可以安享清闲和天伦之乐了。但在退休的最后一刻,王惠然选择了移居珠海。他不是来珠海休息的,他面朝大海,激情澎湃,他要为特区的文化事业添砖加瓦——为珠海组建了全中国第一个女子室内中乐团。
这个女子室内中乐团真是争气,她们第一次亮相世人是参加哈尔滨之夏音乐会,在这次音乐会上,珠海女子室内中乐团轰动了整个会场,之后她们迅速红遍全国,她们代表珠海到全国各地、港澳台和国外演出,成为当年珠海的一张闪耀名片。
王惠然举家从济南南迁珠海,合家为珠海女子室内中乐团殚精竭虑。这个乐团,王红艺任艺术指导,王惠然是艺术总监,而王太太,这位当年因演奏《彝族舞曲》与王惠然结缘的上海“老乡”、我国老一辈知名琵琶演奏家,成了整个乐团的“后勤部长”。现在虽然王氏家族已经离开了这个乐团,但乐团仍然活跃在特区的舞台上,为珠海的文化事业发光散热。
在珠海的这些年,王惠然“两鬓霜”、“寄寒窗”、“赶夕阳”, 今天,80高龄的他仍然在排练、教书、游学、开作品音乐会……他每日仍辛勤工作着,而且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,他的灵感仍如泉涌,他仍然痴心创作,且新作不断。
在王惠然那里,不会有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”的无奈,唯有不断提高,不断升华,以求达到人生和艺术的至臻境界。对于今天的王惠然来说,真可谓是“夕阳无限好,为霞尚满天”了。